连载花神录杏花天影
接下来好一阵都相安无事,直到七日后出云庵的流云师太送来拜帖,说是奉了昭和公主的诏令,命出云庵为阮青梅做一场七日的水陆法会,让狄姜和钟旭也去帮忙。在狄姜看来,梅姐也是让人怜惜的,她自然不会推脱。她拿了拜帖便将店门一关,带着书香和问药去了出云庵。 在庵堂里,狄姜见到了老邻居钟掌柜。 钟旭每每看狄姜都是一副她欠了自己几百两银子的神情,不,其实他好几次都是想当做没看到她,而狄姜偏偏不依不挠,硬是要让他无法忽视自己,于是换来了一记又一记的白眼。后来还硬拉着他跑到一旁去和流云师太喝茶,聊着热乎了便问出了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。 “流云师太,天上菩萨众多,出云庵里为何独独供了地底的那一尊?” “那不仅仅只是菩萨,她还是鬼族三君。” “鬼族三君?”钟旭闻言也来了兴趣,正襟危坐。 流云点点头,又道:“三君,一曰鬼君,二曰太霄帝君,还有一个就是常年活在十八层狱底的地藏王。鬼君司掌整个鬼族,太霄则驭十方阴兵鬼差,所有有怨者皆由他一人赏罚,算是鬼族的元帅,而地藏王便是发善心,将地狱众多孤魂超度,箴言地狱不空,誓不成佛,所谓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,舍己为人的精神教人钦佩,若世上儿女皆能如是,怕就没有这诸般苦扰了。” 流云说完,身边的人皆是一脸崇敬。狄姜看了一眼钟旭,就连他都神情肃穆,于是也只得跟着称赞:“文殊菩萨普度众生,牺牲小我成就大我,实是令人钦佩。” 钟旭却又是一蹙眉,纠正道:“‘小我’二字形容菩萨怕是不妥。” “有何不妥?” “她并不是普通凡人。” “那她也与凡人一般,只有一颗心。”狄姜微微一笑。 “……”钟旭翻了个白眼,连连摇头,只觉跟她讲不通。流云师太却不参与二人的斗嘴,她见时辰不早了,便拿来一个生辰牌位,其上书写着阮青梅的名讳和生辰死祭,她将牌位仔细的放在佛龛之上,与众多牌位摆在一起。 “水陆大会之后,贫尼会每日诵经祈福为她超度。” 钟旭点点头,双手合十向她鞠了一躬:“师太心善,一切就拜托师太了。” “其实没有这个必要,”狄姜很煞风景的打断他二人,道:“心结需要自己解开,自己看开了,就不需要人度了,梅姐走得坦然,我们无需白费功夫。” “阿弥陀佛,狄施主想得通透,贫尼自愧不如……”流云师太面露恭敬,紧接着又道:“你面容恬静,行事温婉,虽然偶尔有些诡诈,倒也不像个凡人,反而更像是……普度众生的菩萨。” 面对她的称赞,狄姜有些不好意思,刚要开口,便听钟旭指着她的鼻子大骂:“她若是菩萨,我就把脑壳切下来下酒吃!” 狄姜噗嗤一笑,乐道:“我不是菩萨,我只是个大夫。” “大夫端的是悬壶济世,你顶多是个商人,奸商!”钟旭再次反驳。 狄姜又是一声嗤笑,流云师太亦是扶额叹息,笑骂了他一句:“看人不要看表面,要看心。” 对于这句话狄姜很是赞同,狄姜双手合十朝流云师太敬了一礼,短短几句就确定了二人之间惺惺相惜的关系。三人又坐了一会,钟旭便起身离开了,狄姜见他离去,也跟着他往外走,然而钟旭似乎很不想与狄姜走在一起,从庵堂出来后便独自一人快步走在了前头,一会功夫便不见了踪影。 狄姜有些失望,但也只能随的他去,毕竟在钟旭眼里,她只是个不会武功不会法力混吃等死的大夫。她见今日天光尚早,于是不疾不徐的和书香问药走在山中,全当是饭后散步了。 三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,便见一头雪白的高头大马被系在一根树干上。 “这马儿我认识,是龙将军的坐骑!”问药率先激动的大喊,随即四下张望道:“龙将军也来了?新婚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露面,怎么,他也来给梅姐做法事不成?” “很显然他是来见昭和的。”狄姜睨了问药一眼,又道:“昭和公主办的法会她自己却没有到场,我本还有些奇怪,如今见到龙将军的坐骑我便不觉得奇怪了,或许她是在半路上被有心的旧人给拦下了呢?” 狄姜领着书香问药在附近转了一圈,最后在山崖前见到了他们。只见龙茗一身戎马,气场强大,而公主面无表情,寒冰凛冽的气势竟也不输于他。三人在不远处看着,看到龙茗想去牵公主的手,而昭和却是低头,却了一礼。二人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。 龙茗说了许多,而昭和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:“你已经负了一个,不可再负一个。” 那日夕阳西下时,日头将龙将军和昭和公主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。 “走吧。”狄姜轻轻道了句。 “还没看完呢!”问药并不想走,可狄姜却揪着她的耳朵硬将她拎了回去。后来怎么样了她们不知道,问药想方设法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次,狄姜都不告诉她。 不久后,朝堂便传来消息,龙大将军自请驻守边关,独留下柳枝在将军府中。往后的日子里,在旁人看来柳枝自然是一家主母,高高在上,只是那独守空房个中滋味怕也只有她自己才知晓了…… 日子匆匆向前行,正月很快就过去了。一日,问药和书香正在门外扫雪,狄姜坐在屋檐下看着新年这一派祥瑞,看到门前两株梅花盛极而败,落在地上染成了一片猩红,突然心血来潮道:“我来写一本花神录吧。” “花神录?”书香和问药皆是蹙眉。 狄姜点点头:“古来文人雅士都喜欢编故事,我也想试试。” “故事还需要编么,一捡便是一箩筐。”问药侧头,很是不解。 “诶,那也要值得写的才写呀。”狄姜摆了摆手,一脸嫌弃,笑她不解风情。 “那正月梅花花神掌柜的打算写谁?”书香问道。 “你猜呢?”狄姜笑了笑,又道:“我的梅花花神必香中有韵,坚毅不妥协,清极不知寒,骄傲不自怜。”说完,她也不管二人懂还是不懂便独自上楼回了房。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开篇了。 回房后,狄姜倚着窗栏,随即从腰间摸出一本册子,她微微一拂袖,封面上便出现了明晃晃的三个大字——花神录。评选花神似乎是每一个文人雅人都喜欢做的事,她也不免俗,今年给自己的目标是写一本鬼族的花神录,可她日日寻觅,始终都寻不到合适的人,今日突然来了灵感自然是不能放过了。 狄姜伸出右手招来一支毛笔,笔杆通体白玉,笔头亦是雪白的绒毛。她翻开花神录第一页,在册子上添了几笔,‘武婧仪’三个大字便印在了第一页上,而关于她的故事也慢慢跃然纸上。 她的花神集,今儿,总算是开篇了。 与此同时,传来楼下扫雪的二人的对话。 “你说咱们掌柜的花神录里,正月梅花花神是谁呀?”问药说完,紧接着又自问自答道:“你瞧我这脑子,这种问题都没必要问。” “哦?那你说说看,会是谁?”书香道。 “当然是梅姐了!”问药一脸的理所当然:“她不计前嫌舍己为人,该是要上榜的!” 书香撇了撇嘴,不置可否。 “怎么,你有不同意见?”问药挑挑眉。 书香摇了摇头:“不敢。” “有话就说,我不怪你!” “当真?”书香迟疑。 “当真!” “那我可直说了,”书香放下扫帚,正色道:“若说阮青梅不计前嫌舍己为人,这确实没有错,但是梅花,是一种在枝头凌霜傲雪不畏严寒绽放的花,阮青梅曾因为一句戏言便含恨自尽,她便担不起凌霜的名头,再说救王爷,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,世上多少为了爱情牺牲自己的人?我想,虽然不多,但是也不少罢,难道人人都能封花神吗?” 狄姜在窗边,听着书香的话,不自觉的轻笑点头,握着白云笔的手亦在“梅花花神必香中有韵,坚毅不妥协,清极不知寒,骄傲不自怜上”画了一个圈。 “再说昭和公主,”书香缓缓道:“公主自小有鬼目,能看见许多旁人看不见的东西,生长在幽宫之中,害怕自是不必说,可她再难受,也从未想过要自戕,更在遇到龙茗之后,帮助鼓励他成为少年将军,让他成为能与自己般配之人,全了龙茗心中的自卑,为他铺好了道路。而后又在柳枝离间二人时,给了龙茗自由选择的机会,最终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爱情,也保全与自己从小到大情同姐妹的婢女柳枝,这不算是配得上清高之名么?再说当日阮姑娘来借她的身子……” “停!不必再说了!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”问药一脸震骇,似乎全然没往深层的地方去想,如今被书香这样一说,才算是醍醐灌顶。 楼上的狄姜见书香完全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,便开心得轻笑出来,她只觉得心情很好,好到不自觉的轻轻摇着头,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一支莫名的曲子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在窗台坐得难受了便伸了个懒腰,爬上床去做梦了…… 这一夜,她在梦里听见了武婧仪的笑声。 她抚弄着虎口的梅花烙印对自己笑道:“以前从没觉得她有这般好看。” 梦里的自己对武婧仪点了点头:“是了,从前梅花烙是你噩梦,如今它是你的护身符。从此免你忧思苦疾,免你受山精鬼魅所扰。” “您究竟是谁?”武婧仪在自己身前虔诚的跪拜道:“您的眉目我似乎在哪里见过,但我如何想也想不起来了,请您告知法号与弟子,来日弟子也好供奉您与高堂之上,让您香火不绝,百世留芳。” 而自己却只是摇了摇头,迷惑道:“我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……” 第二章杏花天影 (一)弧光林 几日后,天光放晴,积雪初融。 狄姜推开窗,便见钟旭在自家院子里扫雪,雪白的瓦片上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杏从他家院子的墙头开了出来,她看到了不禁连连称奇,扯着嗓子冲他吆喝:“钟老板,你家的红杏出墙啦!” 钟旭背部一僵,一把扔掉了扫帚,气得连眉毛都在发抖。 狄姜这才自知又说错了话,于是连忙将头缩回来关上了窗户。 再后来,狄姜便有好几天都没见到他,棺材铺倒是每日都营业,可只有个不知趣儿的长生在店里,实在不好玩。就在狄姜照例趴在窗户上百无聊赖的时候,书香走了进来,手里还提着一篮子大白萝卜。 “掌柜的,出云庵的流云师太送了一篮子蔬菜来,说是刚采摘的萝卜,给掌柜的尝尝鲜。” 狄姜回头看了一眼,见萝卜又白又胖,看了便觉胃口大好。她见上面没有污泥,于是拿了一根放在手里打量,才发现原来都是仔细被请洗干净过的,于是直接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。 萝卜入口清甜,十分爽口。 “唔,流云师太有心了。”狄姜满嘴都是萝卜,说话之间都有些含糊。等她心满意足的吃完,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方手帕。这方手帕是她花了三日功夫,亲绣的一条云锦丝针的手帕。手帕原先便是想送给流云师太的,结果睡糊涂给忘了。 狄姜摩挲着手帕左下角绣的七个小字:’佛不度人,只度己’道:“这句话我一直用来警醒自己,愿流云师太也能早日悟道。”她说完,便将手帕包好了递给书香,“把这个给流云师太送去,算是我的回礼,一定要亲自交到她的手中。” “是,掌柜的。” 书香听话地将手帕送去了出云庵,等他回来时,手上又多了一篮子大萝卜,除此之外,还带回来一套制作精良的梨园春。 “流云师太说,这是武王爷捐赠的戏服,他希望这件戏服能与青梅一起下葬。但青梅的尸骸早已被钟旭焚烧,钟旭为表歉意,已经亲自护送梅姐的骨灰回乡。然而流云师太暂时离不开出云庵,希望我们能将它转交给棺材铺的钟老板,请他将青梅与梨园春合葬在一处。” “哦?钟老板现在何处?” “我去问过长生了,钟老板送青梅的骨灰回祖籍,去了状元乡。” “状元乡?” “是。”书香点头。 “噢……”狄姜暗自心惊:状元乡这名字真是土中透露着霸气,让人不明觉厉。而更让她吃惊嘘钟旭,别看他表面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,实是外冷内热,连对不相干的死人也照顾有加,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他,原来他早已出了太平府…… 狄姜想了想,道:“你去告诉问药,把铺子关了,咱们去春游。” “春游?”书香一脸迷惑。 狄姜点头:“状元乡半月游。” 二月初的天气春寒不散,春晨起得早了走在路上便觉雾气重重,沾衣欲湿,一路上都能瞧见前一夜下雨后打落的一地杏花白。狄姜主仆三人并排走在太平府的大街上,书香一人背着行李,问药则在身侧打着灯笼。一路都没瞧见几个人,鬼魅倒是有几只,不过他们没将三人放在眼里,她们也便当做没有见过它们。 “钟旭离了不过几日,老鬼们便都出来活动了。”问药嘟囔了一句。 “谁说不是呢。”狄姜点头,拉低了冪篱帽檐,继续朝前走。 出了城门再走二十里便是一片树林,林子里的树都光秃秃的,看不出一丝生机。 “掌柜的,这天气怎么春游啊,到处都是寒气,这离阳春三月还有不少日子,咱还是回家睡觉吧。”问药拿帕子捂着口鼻,一脸的嫌弃。 狄姜睨了她一眼:“昨儿个听说能出来玩,你可是乐开了花儿,嚷嚷得满大街都知道我们要出门去,这才半日就喊累了?” “那会我没想到外头会是这样的光景嘛……”问药一脸委屈。 狄姜叹了口气,安慰道:“出了这片树林就好了,弧光林里因为钟旭已经清净了不少,但历史遗留问题总还是有的,我们在酉时之前出去便可。” 问药闻言,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,有些忧心道:“我们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出来,这会应该也才正午,怎么天色就这样暗了?实是阴气太重啊……”问药连连摇头。 狄姜不再理他,径直朝前走,又走了小半个时辰,天色已经全然黑了。 “这么快就酉时了?”问药裹了裹身上的衣裳,看样子浑身发冷。 书香倒是面不改色,思索了片刻,接道:“在这片林子里,时间有时候会和外头脱了节,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,我们遇到鬼打墙了。” 狄姜心中有些惊讶:半夜遇到鬼打墙不稀奇,可她们进林子时不过才正午,乃阳气最重之时,鬼魅竟然已经猖獗至此?她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,但肯定不同寻常。 “啊!那是什么!”这时,突然听见问药一声怪叫,与此同时,她手里的灯笼应声落了地,没有人的意念支撑,不灭灯的烛光忽然就灭了。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,似乎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。 “掌柜的,您不是说钟旭把这林子都给清干净了么,怎、怎么还这么邪门?”问药颤悠悠的,平时五大三粗的模样全然不见了影子。 “你先给我下来!”狄姜怒吼了一句。因问药整个人趴在她身上,害得她险些要喘不过气来,忙将她从自己身上掰开后,身边突然又亮了起来。狄姜转头,只见书香一脸从容的拾起灯笼,不灭灯在他的手中,烛光比之问药提灯时更大了几分。 “平日里数你叫得最凶,这会子又数你最孬!”狄姜忍不住将问药训了一通,便见她耷拉着脸也不敢再说话。狄姜见她已经知道错了便不忍心再继续说她,转而问道:“你刚刚瞧见什么了?能把你吓成这幅模样?” “死人!”问药霍然抬头,夸张的怪叫道:“好多好多的枯骨,堆成了一座山。” “哪来的骨头?”书香提着灯笼,四下看了好几遍。 狄姜在问药面前拂了拂袖子,叹了口气:“走吧。” “掌柜的,真的有骨头,你相信我!”问药这会胆子又回来了,忙得四下打量,最后连自己也迷惑了,嘟囔着:“奇怪,刚刚明明看到了。” “在这样的天气看错了很正常。” 狄姜率先迈开腿,从书香手里接过不灭灯,走在前头开路。不消半个时辰,三人就走出了弧光林。弧光林外,太阳西晒,阳光打在她们面上,让她们有一瞬间的恍惚看不清前方的路,待反应过来时便见成片成片的杏花,在道路两旁开成了杏花林。 “哇,真漂亮。”问药啧啧称奇,狄姜也十分意外,弧光林人迹罕至,这片杏花林也没有多少人知道,所以才能保存得这样完好。 “掌柜的,二月花神是杏花,您打算写谁呀?”问药道。 狄姜摇了摇头:“目前还没有什么眉目。” “照我说您就是杏花花神,都甭需要写旁人了。” “此话怎解?”狄姜调笑问药,本以为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没想到她很快便侃侃而来。 问药清了清嗓子,道:“听说以前有一位姓董的名医,他看病从来不收钱,治好了病便让病人在他家附近种上五棵杏树,久而久之,董家附近便多了一片杏林,杏花树结出来的果子也被他用来救济穷人,然后他就成仙了。” “哦,你说的是董奉呀。”狄姜心中有了谱,提起他才惊觉确实许久没见过了,改日要登门拜访,与他联络联络感情。 问药见狄姜神色有异,又道:“掌柜的你认识?” “董杏仙是医者的榜样,我如何能不知?至于他认不认识我,那就是后话了。” “迟早掌柜的也能与他一般闻名天下!”问药一本正经的点点头:“在我心中掌柜的也是行医济世的能人,心肠比菩萨还好。” “你呀,多读读书,少去听些戏,”狄姜笑着摇了摇头,道:“董杏已是前人的杏花花神,而我的杏花花神,还没想好是什么模样。” “哎,杏花还真不好写,一提起杏花,谁人都是一句‘一枝红杏出墙来’,难道要写个潘金莲作花神不成?” “再说吧,我饿了,我们先吃些东西。”狄姜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面摊道。她闻着从老远处飘来的肉香味,不自觉便食指大动,于是提起裙子一路小跑过去。 “真香啊!”狄姜凑到面摊前,大手一挥:“来三碗!加量!” “来嘞。” 话刚说完狄姜就后悔了,她这时才发现老头的锅里的面都是鲶鱼的胡须,一旁恒温保存的盖浇菜里全是蛇虫鼠蚁,各种类别不胜枚举,看一眼便教人五脏内腑地动山摇。还不等狄姜说不要了,便见掌柜的端了三大碗放在最末尾的桌子,还示意她们过去坐。狄姜这才注意到面摊里的各路人马,有些缺胳膊断腿,有些眼睛凸出了眼眶,吊在鼻子旁边,无一不是张着血盆大口,往嘴里塞鲶鱼须。 “掌、掌柜的,我们一定要吃吗?”问药小声问完,狄姜又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掌柜,见他正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三人,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:“今天就这么一顿,不吃也得吃,快吃!” “知道了。”问药说完,强行吞了一口口水,颤悠悠的开始吃面。 狄姜见问药并不是很抗拒,便故作慈母样,将自己的面也推到了她跟前,道:“你三日没吃饭了,多吃点,都是你的。” 狄姜说完,书香也有样学样,道:“姐姐,我的也让给你,我不怕饿。” “你们……”问药刚想作呕,狄姜便一脚踹在她脚背上,问药眼中噙满了泪水,但见狄姜的模样,便只能继续吃。而那掌柜的似乎很喜欢她们,一直盯着问药吃完了才肯离开。 “嗝——”问药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,空气里立刻飘散起一股奇怪的味道。 狄姜和书香立即捏起鼻子不想面对她,就在这刹那间的功夫,四周突然就空了,桌椅碗筷还在,可人去楼空,只剩下她们三人在这荒山野岭面面相觑。 “掌柜的,那是些什么东西呀?” “魅,”狄姜说完,又补充了一句:“盘桓许久的意念便成了魅,会吃人的。” “那他们怎么不吃我们?” “我们的体质本就亦正亦邪,鬼魅见到我们,我们也是鬼魅,凡人见了我们,我们也只是凡人,这就是我在这世上屹立百年不倒还无人来找麻烦的秘诀。” 问药朝狄姜竖起大拇指:“掌柜的这风吹两边倒的本事真是教人称奇!太厉害了!” 狄姜微微一笑,不甚骄傲。 荒山野岭里,人烟愈来愈稀少,加上三人走的本也不是大道,一路上与她们为伍的除了日月星辰,便是山精鬼魅。诚如狄姜所言,他们看见三人也只当是同类,没人来与她们叨扰。 “它们见了我们都不好奇么?” “好奇?”狄姜笑了笑:“在它们眼里,我们与它们是一样的,何况,这个世上像你这样的闲人其实并不多,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,不论是鬼还是人,都有自己的生活,哪有空去管旁人?” 问药努了努嘴,又道:“掌柜的,认识你这么久,你的本尊到底是什么人呐?不像是狐狸,但有些狐族的魅惑,似乎,还有些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,总之什么都像一点,但又没有妖气……你不会是仙人吧?” “我不是人,也不是仙。”狄姜漫不经心的答了她,便走到溪水边,就着溪水洗了把脸,冬日水温冰凉,透人心脾,狄姜不住的打了个激灵:“好冷。” “非人还怕冷?”问药疑惑。 “非人也可以选择以凡人的方式生活。”狄姜面不改色。 “也对……”问药点了点头,见狄姜不想再说下去,就知道她跟以前一样,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。这么多年来,她在这个问题上问了也不下千次,可不论问几遍也依旧得不到答案。 问药长叹一口气,很是失落。 这时,却又听狄姜淡淡道:“其实不是我不想回答,而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状,这世上,或许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,索性,就不要想了罢。能过一日是一日,能开心一天是一天,你说呢?” 问药和书香愣愣点头。 狄姜大笑一声,领着二人继续往前走。 “掌柜的,我们今晚要睡在荒山野岭吗?”问药横着眼看着四周,除了身前有条小溪潺潺而过,其他地方都只有枯树枝和碎石头,延绵成片,根本没办法休息。狄姜思忖了片刻,知道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,索性拉起问药和书香的手,向前迈了两步,眨眼之间,周遭景致便换了一个模样。 “缩地成寸?”问药瞪大了眼睛:“缩地术?!”她再次惊呼:“掌柜的您不是说不能在有人的地方用嘛!” “你给我闭嘴,”狄姜捂着她的嘴,嘘声道:“你想把他们都吵醒不成?”狄姜看向四周的平房,此刻正是挨家挨户就寝之时,她这么大的嗓门,嚎两嗓子估计村子里的人就都醒了。 问药暗暗竖起大拇指,一个劲的冲狄姜眨眼睛,狄姜这才放开她。问药刚一脱离束缚,立刻急道:“掌柜的,你怎么不早说!早知道如此,在太平府就该用了,何苦还走这么多路,吃这么多苦!还害我喝了三碗鲶鱼汤!” “吃苦是了苦,享福是消福。”狄姜横了她一眼,对书香道:“你去前头看看,有没有还未歇息的人家,向他们讨个瓦片遮身。” “是。”书香不多话,点了点头就往前去了。 “最好再来碗热汤!”问药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,立刻便招来狄姜的一记重击,她立即转头,可怜巴巴的望着狄姜,委屈道:“掌柜的,我真的饿了。” “三碗鲶鱼汤都没喂饱你?” “呕……”问药一听到’鲶鱼’这两个字,脸色立马就变了,连连伏在树干上干呕,狄姜居高临下,仿佛看见问药的脸颊都冒出了绿光。 就在书香探路的功夫,狄姜与问药将这不大的小村子看了个遍。 “掌柜的,这状元乡也太小了吧,名不副实啊!” “谁跟你说这是状元乡了?” “不是状元乡?”问药大惊回头:“那我们在哪?” 狄姜摇了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在哪,但离状元乡应该不远。缩地术本就不是很准确的术法,再者,若我们比钟旭还早到,岂非太招摇了?该低调时还是要低调啊……” 问药撇了撇嘴,不再说话。 就在这时,书香回来了,他道:“掌柜的,这个镇子不大,挨家挨户都没有烛火,想是都睡下了。” “那我们去山神庙看看。”狄姜说完,便领着二人往山上去。按照民间习俗,这里可能没有庙宇,但依山傍水的地界,山神庙一定会有。果然,她们走了不到半里路,便在半山腰上看到一处亮灯的瓦房。山神庙门口点着长明灯,庙的两边用青石板修葺而成,屋顶有石棉瓦,其上还铺了不少的稻草,走进去虽然四周陈设简陋却也五脏俱全。更奇怪的是收拾的井井有条,像是有人在此居住。 狄姜撩起经幡,走进后堂,便见一人躺在山神神像的后面,正在酣睡。 “居然有人住在这里!”问药吓了一跳,扯着书香的衣裳。 “你慌什么?”书香蹙眉,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弄的尴尬不已,也正是二人的对话,将草席上的人吵醒。那人不过少年模样,十三四岁的年纪,眼神里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。他直起身子,睡眼惺忪的看着狄姜三人,面上并没有觉得奇怪,很显然他已经在这住了有一段时日,像她们这样的过客应该见了不少,所以才会如此镇定。 少年指着一旁的草席,对狄姜三人说道:“棉被只有一床,生火的炉子被张大娘拿走了,你们就在那将就着睡吧。” “多谢小哥。”狄姜福礼。 “不谢。”少年说完,又合衣睡下了。 狄姜见他穿着单薄的衣裳,其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棉被,很难想象寒冬腊月里他居然能不被冻死,心道:这抗寒能力,该是要给五颗星。 “掌柜的,我好饿啊。”问药肚子发出一阵阵咕噜声。 狄姜知道问药没有说谎,但这样的条件也实在不便给她找吃的,于是指着睡在角落中的少年,道:“你看看他,比你还小也没你麻烦,你怎么这般不懂事?” “掌柜的我也不想啊,可是这鲶鱼面好像消化得特别快……” 就在这时,神像后的少年突然又睁开了眼,他悠悠的坐起身,将身边两个馒头推到了身前,对狄姜道:“我只剩下两个馒头了,你们三人分着吃吧。” “有吃的了!”问药见了便两眼发光,作势扑了过去。 狄姜瞧她这副饿虎下山的模样就觉得全身无力,索性将馒头给书香和问药一人一个,自己吃不吃倒也没什么打紧,但是对眼前的少年起了兴趣。狄姜走近了他,才发现他真是瘦的不成样子,脸颊凹陷,颧骨突出,双眼倒是十分清透明亮。但是他有着完整且干净的衣裳,谈吐也十分得宜,并不似寻常的乞丐,更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,在野外迷了路。 “你怎么不回家呢?”狄姜问。 “家太远了。”少年打了个哈欠,强打起精神答她。 “你家在何处?” “状元乡……离这有好几十里路。” 狄姜一惊,又道:“你在这过了一整个冬天?” 少年点了点头:“私塾放假后我便一直住在这里,过年也没有回家。” “为什么?几十里路也不过三四日的功夫,家里不比这里温暖吗?”狄姜很惊讶,年三十对于凡人而言,比仙界的仙剑大会还要让人激动,他竟然一个人躲在这破庙中,实在是让人心疼。 少年这时也没了睡意,索性坐直了身子与狄姜聊天,他叹了口气,缓缓道:“家里条件不太好,得空就想多赚些钱,让爹爹少些压力。” “那你娘呢?她舍得你在这里吃苦?” 狄姜说到这,少年冷笑了一声,将狄姜吓了一跳。 随后便听他冷冷道:“只要不被娘欺辱,外头再苦也是甜。” “哦?被你娘欺辱?”狄姜蹙眉,都说孩子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,哪有不疼孩子的娘? 少年又道:“从我记事起,爹爹就一直被娘欺负,娘看不上爹,连带旁人也看不起爹爹,他们都说娘太要强,而爹爹给不了娘想要的,娘迟早会离开。” “他们又是谁?” “街坊邻里。” “那你娘离开了么?” “没有。可是,我倒希望她快些走,”小哥说着,十指不自觉便紧握成拳,他一脸恨恨道:“因为她,我和爹爹成了全村的笑柄,人人都在背后戳着爹爹的脊梁骨咒骂他。” “骂你爹爹?”狄姜又是一惊。 “嗯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他们说,娘亲行事不检。” “……”狄姜诧异,没想到竟有人会这样说自己的母亲。而他又实在不像是在说谎。 少年又道:“爹爹确实什么都没有,腿断了只能靠写书信与人赚些钱,但他很爱我们,有一分便会全部交给娘亲,比起那些有十分却只给家里人三四分的,爹爹实在太好了。你说,娘既然看不上爹爹,为什么不早早的改嫁了?非要让人长年累月的看笑话?”小哥越说越生气,抬起头一脸愤恨的看着狄姜,仿佛将狄姜当成了他的娘亲一般。 然而狄姜并不是他的娘,不知道他娘心里在想什么。她也不是眼前的少年,不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,才会让他这么讨厌生他养他到大的亲娘。狄姜想为他做些什么,于是笑道:“我也要去状元乡,要不要帮你捎些东西回去?” “你要去状元乡?!”少年突然站起来,大声道。 狄姜点了点头:“明日就启程。” “你怎么不早说!”少年气急败坏的瞪了狄姜一眼,随即跑出了屋子,一整晚都没有回来。 第二天一早,狄姜起床时看见身边的床铺还是空着的,心不禁又揪了起来:那少年一整晚在外头,会不会冻死了? “掌柜的,我们该走了。”问药催促她。 狄姜叹了口气,一步三回头:“我还是有些担心他……” “担心什么呀!这世上可怜的人那么多,你担心得过来嘛?”问药看不下去了,走过来搀着狄姜往外走,边走边道:“所谓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我们只能偶尔遇到了尽些绵薄之力,他跑走了就说明我们没有缘分,咱总不能什么事都大包大揽罢?否则,要命格星君何用,要十殿阎罗何用?命里定下的,咱就不要去触霉头啦!” 狄姜心下想笑,面上却还是忍住了,一本正经的笑问她:“我怎么以前没见你这般有禅意?” “因为我饿了啊……”问药挠了挠头,笑道: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,咱们能去镇上吃些好东西了罢?” 狄姜无言以对,横眉冷笑道:“你呀,总有一天是被撑死的!”被问药这么一闹,她便将少年的事忘了大半,三人很快便下了山。 山下的镇子不算大,约莫五百户人家,镇子中心有间私塾,其他的民房大多依山而建,一户连着一户,看起来邻里之间的关系该是十分亲密的。狄姜想起昨夜小哥所言,他说状元乡连个私塾都没有,可见状元乡比起这个镇子更要小上一些了。三人找了一家面摊,坐下点了五碗面,狄姜一碗,书香一碗,问药三碗。 狄姜看着问药狼吞虎咽,一脸不忍地对书香道:“接下来还要赶三天的路,一会你去镇上买些干粮带着,以防路上没有驿站,问药又一再喊饿。” “是。”书香得了令,很快便吃完了面,然后一人去了镇里的包子铺买馒头,而狄姜和问药吃完了便坐在村口的树下等书香。 太阳升在半空中,日头照在二人身上,周身暖意四起,照的人睁不开眼。就在二人享受暖阳的当下,狄姜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啪嗒嗒的跑过来,想是一路快跑所致,他的小脸红彤彤的。来人正是昨晚山神庙中的少年,他在狄姜跟前停下了脚步。 “大姐……”少年刚说完,又立即改口:“大姨?” 狄姜噗嗤一笑:“你还是叫我狄姜吧。” “晚辈是小辈,怎可直呼您的名讳?我还是唤您一声狄姐姐吧。”少年拱手行礼。 狄姜笑着点了点头,将他扶起,心中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许多,心中直赞道:“在这乡野荒山民智未开之地,少年的言行举止却十分的恭谨得宜,是个谦卑又懂礼貌的好孩子。” 狄姜笑问他:“昨晚上你去哪儿了?” “我……”少年吞吞吐吐,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,只是从腰间摸出一个袋子,道:“我原先不想再见你们,觉得自己的家世被旁人知道并不光彩,但细想了半宿,只道我再讨厌娘亲也罢,毕竟爹爹还在,劳烦您将这包鸡蛋带给爹爹,让他多吃一点,下次回去,希望能看见他长胖了一点。” 少年面带苦涩,又道:“我叫潘玥朗,我爹爹叫潘辛贵,你在村里随便问一人,他们都知道。”他说话时始终不敢看狄姜,似乎很不好意思。 狄姜见他这般模样,知道他面子薄有傲骨,便习惯性的没有多问,只接过鸡蛋便将它妥善放在行李中。鸡蛋虽小,但情谊无价,潘玥朗在这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,却不忘攒了这么许多寄予父亲,他对他应是敬爱有加,思念甚笃。狄姜对他的喜欢愈来愈深,她素来喜欢孝顺的孩子。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,道:“我会妥善地交到你父亲手中,并告诉他,你过得很好,让他无须担心。” “谢谢……狄姐姐。”潘玥朗面色一红,仿佛自己被人看穿了一般。 狄姜又是一笑:“我是个大夫,家住太平府南大街的尽头,以后你去了太平府,可以来找我。” 潘玥朗听见’太平府’三字时眸子里闪着微光,明显对那里充满了向往,但嘴里却道:“太平府实在太远了,我怕是一辈子也到不了那个地方。” “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呢?”狄姜眼里充满了温柔,问药在一旁见了直努嘴,吃味吃得不行。 潘玥朗又到:“可是我娘说,有她在一天就绝不允许我离开她半步,她说我就只适合种地和捕鱼,就连来这里读书,也是爹爹求了三年的结果,我出来了自是再也不想回去了,但爹爹还在那里,我终究还是要回到状元乡,陪在他身边伺候终老,否则留他一人在那,实在是不孝。” 狄姜心里一阵酸涩,真不知道他的娘亲究竟想要做什么,为什么会让夫君和儿子都变得这般自卑,她到底对他们做了些什么?然狄姜心中再生气,也不能在潘玥朗面前表露,更不能对此说三道四,她正色道:“莫要让眼前的短浅,迷了你的心智,若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,就往高远了去看,怎知远方没有你的一片天地?” “我真的能去吗?”潘玥朗眸子里闪着不确定的光,但是心早已飞向了皇城。每一个读书人应当都有一个梦想,那就是考取功名,入仕为官,来日向先贤看齐,当一方父母官造福百姓。潘玥朗也不例外。 狄姜自然知道他的心思,笑道:“只要你想,没有人能阻止你,不是么?何况那是天子脚下,是天下读书人汇聚之地,去了那里,你就再不用生活在旁人的阴影下。” 潘玥朗的眸子里明明灭灭,狄姜仿佛看到了这些年他和父亲所受的屈辱,只见他重重的点了点头,朗声道:“我想去太平府,我想过人上人的生活,我要邻里乡亲,再不能嘲笑爹爹!” “好孩子。”狄姜大笑了一声,便在他眼前挥了挥袖子,一道金色的印记很快渗透进了他的额心。这枚金印是出入见素医馆的凭证,有了这枚印记,从此他便可自由出入见素医馆,不受鬼气约束。 “去了太平府,记得来找我。” “嗯!”说完,潘玥朗便向狄姜告辞,一个人小跑着回了镇里。等他走后,恰巧书香也回来了,于是三人便启程去了状元乡。 一路上,问药都欲言又止,过了许久想是实在忍不住了,便问道:“掌柜的,你怎么能让一介凡人随意进出我们铺子呢?” “你怎知他只是凡人?再见之时,他必非囚中之鸟,而是……”狄姜笑了笑,不再说下去。 “是什么?” “天机不可泄露。” 问药此时的心情就像热锅上的蚂蚁,急道:“掌柜的求求您了,快告诉我吧!” “时间到了你就知道了。”狄姜一脸神秘。 “哎呀,最讨厌掌柜的说话说一半了!”问药气得直跺脚,纠缠了狄姜一路:“那您只告诉我,潘玥朗的未来是好是坏?再这样下去,我非要憋死不可。” 狄姜见问药实在是烦,便道:“还是那句话,吃苦是了苦,享福是消福,他现在受了多少苦,往后就有多大的福气,你可明白了?” “哦,我懂了!”问药连连点头,心满意足:“那少年模样俊俏,为人也老实,从小就吃苦耐劳,若有飞黄腾达的一天,真是天道酬勤,皇天不负,教人欢喜不已呀。” “谁说不是呢……”狄姜说完,没有再接话。她知道,命数这个东西很难讲,稍有差池就谬之千里,万一途中出了什么岔子,可不是她愿看到的结果。 赞赏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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